火焰的魔女

深夜，黑森堡的高塔頂端。

依莎娜獨自坐在露台的欄杆上，仰望著星空。

白色的長髮在夜風中輕輕飄動，赤紅的眼眸映照著點點星光。

「睡不著？」

亞爾特利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
依莎娜沒有回頭。

「你也是？」

「嗯。」亞爾特利斯走到她身旁，靠在欄杆上，「托兒的任務成功了，我以為自己會很高興......但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。」

「因為你知道，這只是暫時的勝利。」

「......是啊。」

兩人沉默了一會兒。

「我很好奇一件事。」亞爾特利斯開口道。

「什麼？」

「你說過，你第一次殺人是十二歲。能......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？」

依莎娜的身體微微一僵。

然後，她緩緩轉過頭，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亞爾特利斯。

「你為什麼想知道？」

「我想更了解你。」亞爾特利斯認真地說，「你是我最重要的夥伴之一。我想知道你的過去，你的故事。」

「......」

依莎娜沉默了很長時間。

就在亞爾特利斯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，她終於開口了。

「那是兩年前的事。」

兩年前，鮮血草原。

寂靜之塔。

這是一座矗立在荒野中的黑色高塔，周圍環繞著艾力克斯軍團的營地。

艾力克斯軍團是鮮血草原上最臭名昭著的傭兵團之一。他們燒殺擄掠、無惡不作，連人類的村莊都不放過，更不用說獸人了。

「確定目標在裡面？」

年輕的亞爾特利斯躲在一塊岩石後面，低聲詢問。

彼時的他剛剛繼承魔王之位不到一個月，對這個世界還充滿了陌生和迷茫。

『確定。』瑟雷西亞的睿智在他腦海中說道，『塔頂有一個「重要之人」，是你未來不可或缺的夥伴。必須救出她。』

「重要之人......」亞爾特利斯皺眉，「你能說得更具體一點嗎？」

『我只能感知到她的存在，無法看到更多細節。但相信我，她的加入會大大增強你的力量。』

「......好吧。」

亞爾特利斯轉頭看向身旁的兩人。

露娜，黑暗精靈公主。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，雙手按在腰間的黑鋼短刀上。

托兒，貓耳女僕。她緊張地攥著裙擺，金色的眼眸中滿是擔憂。

「營地大約有三百人。」露娜低聲分析，「正面強攻是不可能的。我們需要趁夜潛入，解決塔內的守衛，然後帶走目標。」

「嗯。」亞爾特利斯點頭，「托兒，你用隱形魔法在前面探路。露娜負責清除障礙。我......」

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虛空之杖上。

這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，但他從來沒有真正用它戰鬥過。

『如果遇到敵人，你必須施法攻擊。』睿智提醒道，『這不是遊戲，猶豫會讓你喪命。』

「......我知道。」

潛入進行得比預想的順利。

托兒的隱形魔法讓他們輕鬆繞過了外圍的巡邏隊，而露娜的暗殺技巧更是無聲無息——她沿途解決了至少十名守衛，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。

「塔門在前面。」露娜低聲說，「但有四名守衛。」

「讓我來。」

亞爾特利斯舉起虛空之杖——

然後，他猶豫了。

那四名守衛正在聊天，有說有笑。其中一個還拿出一張畫像，向同伴炫耀：

「這是我女兒，下個月就滿三歲了。」

「哇，好可愛！」

「等這趟活幹完，我就回家陪她過生日......」

普通的對話。

普通的人類。

他們可能做過壞事，但此刻，他們只是幾個想要回家的男人。

『發動虛空衝擊。』睿智的聲音響起。

「我......」

『他們是敵人。如果你不動手，他們會殺了你，殺了露娜，殺了托兒。施法！』

亞爾特利斯的手在發抖。

他做不到。

明明對方就在眼前，明明只要釋放魔法就能解決——

但他做不到。

「讓開。」

露娜從他身旁閃過。

「沙沙沙沙——」

四道黑影閃過，四名守衛同時倒地，喉嚨上都多了一道血痕。

那個拿著女兒畫像的男人，臨死前還握著那張畫。

「少主。」露娜收起匕首，表情冷漠，「戰場上沒有猶豫的餘地。」

「......我知道。」

但他的手，依然在發抖。

塔內的戰鬥比預想的激烈。

他們的行蹤不知何時被發現，敵人如潮水般湧來。

「該死！他們怎麼發現的！」

亞爾特利斯躲在牆角，虛空之杖在手中滾燙——他終於施法攻擊了，但動作生澀，威力和準度都低得可憐。

「少主，快走！」露娜擋在他面前，雙刀飛舞，將撲過來的敵人一一斬殺，「我來斷後！」

「露娜——」

「走！」

「可是——」

「這是命令！」露娜怒吼，「你是魔王！你不能死在這裡！」

亞爾特利斯咬緊牙關，轉身向塔頂跑去。

托兒跟在他身後，淚流滿面。

「少主......露娜大人......」

「她會沒事的！」亞爾特利斯逼迫自己相信，「露娜的實力，不是那些傭兵能對付的！」

他們一路狂奔，終於來到了塔頂。

推開那扇沉重的鐵門——

亞爾特利斯看見了她。

一個白髮少女。

她蜷縮在塔頂的角落，渾身髒污，瘦得皮包骨頭。她的眼神空洞，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氣。

「就是她......？」

『沒錯。』睿智的聲音帶著一絲複雜，『她體內流淌著炎魔一族的血脈。一旦覺醒，將成為這個大陸上最強大的火焰使者之一。』

「但她現在這個樣子......」

『她被關在這裡很久了。但她的力量還在，只是被封印住了。』

亞爾特利斯走上前，蹲在少女面前。

「喂，你聽得到嗎？」

少女沒有反應。

「我是來救你的。跟我走。」

依然沒有反應。

「拜託......」亞爾特利斯伸出手，想要拉她起來——

少女的身體猛然一顫。

她抬起頭，空洞的眼神中終於有了一絲波動。

然後——

「別碰我！！」

她尖叫著，用力推開亞爾特利斯。

就在這時，鐵門被撞開了。

「在這裡！」

大批傭兵湧入塔頂。

「該死！」亞爾特利斯舉起虛空之杖，「托兒，保護她！」

「是！」

他轉身面對敵人，釋放虛空衝擊。

「轟！」

第一排的傭兵被轟飛。

「轟！轟！」

又有幾個人倒下。

但敵人太多了。

他們源源不斷地湧來，像是永遠殺不完一樣。

「魔力......！」

亞爾特利斯感覺體內的魔力急速消耗，已經所剩無幾。

「可惡......」

『亞爾特利斯，讓我接管你的身體。』睿智的聲音響起，『以你現在的狀態，保護不了任何人。』

「但是——」

『沒時間猶豫了！』

一名傭兵的長劍朝他劈來。

亞爾特利斯條件反射地舉杖格擋，但力量的差距讓他直接被震飛出去。

「咳......！」

他撞在牆上，虛空之杖脫手。

「哈哈哈！所謂的魔王，不過如此！」傭兵們大笑著圍了上來，「殺了他，我們就能拿到賞金了！」

亞爾特利斯掙扎著想要站起來，但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架了一樣。

「少主！！」托兒的尖叫聲傳來。

不行。

不能死在這裡。

還有太多事沒做。

還有太多人要保護。

『讓我——』

「住手。」

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一切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，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。

白髮少女不知何時站了起來。

她的眼神不再空洞—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灼熱的、可怕的光芒。

「你們......」

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，彷彿是從地獄深處傳來。

「傷害了他。」

「什麼？」傭兵們面面相覷，「這瘋女人在說什——」

話還沒說完。

少女的身體開始發光。

不，是燃燒。

她的周身突然燃起了熊熊火焰，白色的長髮在烈火中飄揚，赤紅的眼眸中閃耀著太陽般的光芒。

「燒......」

她抬起手。

「燒成灰燼吧。」

一道直徑十米的火柱從天而降。

「啊啊啊啊啊！！！」

傭兵們的慘叫聲此起彼伏。他們的身體在火焰中融化、蒸發，連骨頭都沒有留下。

「快跑！快跑啊！」

有人想要逃跑，但火焰追蹤著他們，將他們一個個吞噬。

整個塔頂變成了地獄。

亞爾特利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。

那個少女——剛才還像是死人一樣的少女——此刻宛如火焰之神降世，將數十名傭兵在瞬間化為灰燼。

「這是......」

『炎魔一族的血脈覺醒了。』睿智的聲音帶著敬畏，『她的祖先曾與火焰之神艾特締結契約。這份力量，一直沉睡在她的血脈中，直到今天——』

火焰漸漸熄滅。

白髮少女搖搖晃晃，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。

「呃......」

她的眼神重新變得空洞，整個人向後倒去。

亞爾特利斯撐起疼痛的身體，及時接住了她。

「喂！喂！你沒事吧？！」

少女沒有回應，只是緊緊攥著他的衣袖。

「不要......不要走......」

她喃喃著，聲音細如蚊蚋。

「不要離開我......」

亞爾特利斯愣了一下。

然後，他輕輕抱緊了她。

「不會的。」

「我不會離開你。」

現在，黑森堡高塔。

「......後來的事你大概知道了。」依莎娜的聲音恢復了平靜，「我被你帶回了黑森堡，從一個半死不活的囚犯，變成了『火焰的魔女』。」

亞爾特利斯沉默了。

他記得那一天。

記得第一次殺人後的噩夢。

記得被敵人包圍時的絕望。

記得看到依莎娜覺醒時的震撼。

「那是我第一次殺人。」依莎娜望向星空，「雖然是用魔法而不是手持武器，但感覺......差不多。」

「你......後悔嗎？」

「後悔？」依莎娜冷笑，「我後悔的是沒能更早覺醒，沒能在他們折磨我的時候就把他們燒成灰。」

「......」

「艾力克斯軍團的傢伙們，對我做了很多事。」依莎娜的聲音變得冰冷，「那些事，我不想說，你也不需要知道。你只需要知道——」

她轉頭，赤紅的眼眸直視亞爾特利斯。

「我欠你一條命。那天如果不是你來救我，我早就死在那座塔裡了。」

「依莎娜......」

「所以，不管你做什麼決定，我都會站在你這邊。」她的聲音罕見地認真，「就算你要對抗全世界，我也會陪著你。」

亞爾特利斯看著眼前的少女。

白色的長髮在夜風中飄動，赤紅的眼眸中閃著堅定的光芒。

她曾經是一個被囚禁、被折磨、幾乎喪失所有希望的少女。

但現在，她是「火焰的魔女」——他最強大的夥伴之一。

「謝謝你，依莎娜。」

「謝什麼謝。」依莎娜撇撇嘴，「我只是在還債而已。」

「就算是還債......」亞爾特利斯微笑，「也謝謝你。」

「......哼。」

依莎娜別過頭，但亞爾特利斯看見她的耳尖微微泛紅。

「對了。」他突然想起什麼，「你之前說過，我答應過你一件事。一生的約定？」

依莎娜的身體明顯一僵。

「你......你還記得？」

「當然記得。」亞爾特利斯說，「但我不記得具體是什麼事了......你能告訴我嗎？」

「......」

依莎娜沉默了很長時間。

然後，她深吸一口氣。

「我的祖先——炎魔一族的始祖——曾經生活在天空之城。」她緩緩說道，「那裡有一件我們家族的遺物......一條墜鍊。」

「墜鍊？」

「是的。」依莎娜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嚮往，「據說那是火焰之神艾特賜給始祖的信物，代表著炎魔一族的正統血脈。」

「你想要拿回它？」

「......嗯。」

亞爾特利斯點點頭。

「好。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我說好。」他認真地說，「不管要花多久，我都會帶你去天空之城，拿回那條墜鍊。」

「你......」依莎娜愣住了，「你認真的？」

「當然。」

「可是天空之城被翼人十三議會控制，外人根本無法接近——」

「那就想辦法讓他們同意。」亞爾特利斯說，「如果需要談判，我們就談判；如果需要交易，我們就交易；如果實在不行——」

他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。

「我們就打進去。」

依莎娜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年。

然後，她笑了。

那不是冷笑，也不是嘲笑——而是真心的、溫暖的笑容。

「你這個傻瓜......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沒什麼。」依莎娜搖搖頭，「只是覺得......跟著你，好像不會無聊。」

「這算是誇獎嗎？」

「勉強算吧。」

兩人相視而笑。

夜風輕拂，星光璀璨。

在這一刻，彷彿所有的煩惱都被拋在了腦後。

只有兩顆年輕的心，在黑夜中悄然靠近。

第七章 完

——下一章：初代魔王的契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