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堂谷的宴會

清晨的陽光灑落在黑森堡的城門前。

一輛造型奇特的車輛停在石板路上，引來不少獸人居民的圍觀。

那是一台經過魔法改造的露營車。

車身以黑鋼打造，表面刻滿了複雜的魔法陣。四個輪子由純淨的魔石構成，散發著淡淡的藍光。車頂裝設了一座魔法防禦結界發生器，車身兩側刻有強化防護的符文陣列。

「這就是傳說中的『黑色方舟』？」托兒興奮地繞著車子轉圈，「我只在資料裡看過！」

「父親的傑作之一。」斐多從車門走出，滿意地拍了拍車身，「魔力驅動，最高時速可達每小時八十公里。內部空間經過空間魔法擴展，足以容納十五人舒適乘坐。」

「而且還有防禦結界。」依莎娜補充道，語氣中難得帶著幾分認可，「普通箭矢和低階魔法根本無法穿透。」

「準備好了嗎？」

亞爾特利斯從城門內走出。

他今天換上了正式的服裝——黑色的長款大衣，內搭深紫色襯衫，胸口處佩戴著瑟雷西亞家族的徽章。散彈槍斜背在身後，整個人看起來既有威嚴又帶著幾分年輕的銳氣。

「少主！」托兒的眼睛閃閃發亮，「您今天好帥啊！」

「......謝謝。」

「別光顧著花癡，上車了。」依莎娜翻了個白眼，率先跳進車廂。

露娜默默點頭，優雅地登車。

「護衛隊已就位。」斐多走上前，「二十名狼人精銳，將騎乘座狼隨行護衛。」

「斐多先生，您不一起去嗎？」

「我需要留守黑森堡處理政務。」斐多露出擔憂的神色，「少主，請務必小心。如果有任何異狀——」

「我知道。」亞爾特利斯點頭，「馬上撤退，不做無謂的逞強。」

「......您真的成長了。」

斐多感慨地說完，退後一步，鄭重地鞠躬。

「祝您一路平安，新任魔王——亞爾特利斯大人。」

亞爾特利斯登上露營車。

車門關閉。

引擎——或者說魔力核心——發出低沉的嗡鳴聲。

「出發。」

黑色方舟緩緩啟動，駛出城門，向著西北方的天堂谷進發。

露營車的內部比外表看起來寬敞得多。

空間魔法的效果確實不是蓋的——明明從外面看只是一台普通大小的車輛，裡面卻有一個小型客廳的面積。

沙發、桌椅、甚至還有一個小廚房。

「這也太舒服了吧！」托兒在沙發上滾來滾去，尾巴興奮地搖擺，「比我的房間還大！」

「專心。」露娜坐在窗邊，目光警惕地注視著窗外的森林，「我們還在任務中。」

「好啦好啦......」

亞爾特利斯坐在車廂後部的座位上，閉目思考。

『緊張嗎？』

睿智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。

『說不緊張是假的。』他在心中回答，『畢竟是第一次參與這種政治場合。』

『至少你知道緊張。那些自以為是、毫無警覺的蠢貨，往往死得最快。』

『......這算是安慰嗎？』

『算是忠告。』睿智頓了頓，『關於梅迪安家族，我有些情報可以補充。』

『說說看。』

『三百年前，初代魔王阿爾托斯曾與梅迪安家族的先祖交戰。那場戰役發生在天堂谷的平原上，獸人聯軍大獲全勝，梅迪安家族險些滅族。』

『所以......他們對獸人有深仇大恨？』

『不只是仇恨。』睿智的語氣變得凝重，『當年戰敗後，梅迪安家族被迫簽下屈辱的和約，每年向黑森堡進貢大量糧食和金幣。這份和約一直延續到五十年前——你的曾祖父時代才被廢除。』

『五十年......對人類來說，也才兩三代人的事。』

『沒錯。』睿智說，『仇恨是會傳承的。特別是被刻意灌輸給下一代的仇恨。』

亞爾特利斯睜開眼睛，目光變得深沉。

表面的和善，背後的仇恨。

這次的邀請，果然沒那麼單純。

「依莎娜。」

「嗯？」

正在凝聚指尖火焰練習的白髮少女抬起頭。

「如果發生戰鬥——」亞爾特利斯說，「你的『炎獄之眼』有效射程是多少？」

「看情況。」依莎娜露出危險的笑容，「順風的話，一千五百公尺內，我能精準命中任何我想燒穿的東西。」

「包括城牆上的弓箭手？」

「小意思。」

「那就好。」亞爾特利斯點頭，「露娜，近戰方面呢？」

「交給我。」露娜的回答簡短而自信，「十人以內的敵人，我可以在三十秒內解決。」

「托兒呢？」

「我、我負責支援和情報收集！」貓耳少女連忙舉手，「雖然戰鬥力不怎麼樣，但我的隱形魔法可是很厲害的喔！」

「隱形魔法？」

「是的！」托兒得意地挺起胸膛，「我可以讓自己完全透明，潛入任何地方。之前還成功混進過伊爾斯頓家族的城堡呢！」

「那確實很有用。」

亞爾特利斯在腦中迅速整理戰力配置——

依莎娜負責遠程狙擊。

露娜負責近身護衛。

托兒負責情報偵察。

而他自己，則要作為「魔王」的象徵，在正面與對方周旋。

『還有我。』睿智提醒道，『別忘了，你體內流著初代魔王的血。雖然你還沒學會運用魔力，但緊急時刻，我可以暫時接管你的身體。』

『那代價呢？』

『......你的意識會暫時消失。醒來後可能會有嚴重的頭痛和疲勞。』

『知道了。當作最後手段。』

亞爾特利斯靠回椅背，看向窗外。

黑森林的樹木逐漸稀疏，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丘陵和金黃色的麥田。

天堂谷。

他們快到了。

傍晚時分，露營車抵達了天堂谷的邊境。

一座雄偉的城市出現在地平線上。

錫安城——梅迪安家族的首府。

城牆由白色的石灰岩建造，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溫暖的金色光芒。城中央矗立著一座宏偉的城堡，尖塔直插雲霄，頂端飄揚著繡有雄鹿圖案的旗幟。

「好漂亮......」托兒趴在窗戶上，「比黑森堡亮多了！」

「因為是人類的城市。」露娜淡淡說道，「他們不需要黑森林的掩護。」

「城門口有迎接的人。」依莎娜的眼力最好，率先發現了情況，「大概三十人的儀仗隊，還有一輛馬車。」

亞爾特利斯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衣著。

「看來對方還挺重視這次會面的。」

『或者說——』睿智冷笑，『他們想表演給你看。』

露營車緩緩停在城門前。

車門打開，亞爾特利斯率先走下車。

迎接的儀仗隊整齊地站成兩列，全副武裝的騎士手持長槍，表情嚴肅。

在隊伍最前方，站著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少女。

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多歲，身材微胖，留著修剪整齊的鬍鬚。他穿著華麗的深藍色貴族服飾，胸口別著雄鹿家徽。雖然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，但眼底卻透著精明的光芒。

那應該就是梅迪安家族的領主——艾克斯。

而他身旁的少女——

亞爾特利斯的腳步微微一頓。

那是一名金髮碧眼的少女，年紀看起來與他相仿。她穿著白色的長裙，長髮編成優雅的髮辮，整個人散發著清純而高貴的氣質。

但在那雙翠綠色的眼眸深處，亞爾特利斯捕捉到了一絲......恐懼？

『她在害怕。』睿智分析道，『但不是害怕你，而是——』

「歡迎歡迎！」

艾克斯張開雙臂，熱情地走上前。

「久仰散彈槍魔王的大名！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英俊的少年！哈哈哈！」

他的笑聲爽朗，彷彿在迎接多年未見的老友。

「艾克斯領主。」亞爾特利斯禮貌性地點頭，「感謝您的邀請。」

「哪裡哪裡，應該是我感謝您願意賞光！」艾克斯轉身介紹身旁的少女，「這是小女愛莉絲，得知魔王大人要來，她可是興奮得好幾天睡不著覺呢！」

愛莉絲盈盈行禮，聲音輕柔：「愛莉絲見過魔王大人。」

「不必多禮。」

亞爾特利斯注意到，愛莉絲行禮時雙手微微顫抖。

這絕對不是「興奮」。

這分明是恐懼——或者說，是被迫做某件事的緊張。

『有問題。』他在心中對睿智說。

『我知道。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。先看看對方要演什麼戲。』

「請，請裡面坐！」艾克斯熱情地引導，「我們準備了盛大的晚宴，為魔王大人接風！」

亞爾特利斯跟著艾克斯走向馬車。

走過愛莉絲身邊時，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：

「別害怕。」

愛莉絲的身體明顯一震，抬頭望向他。

在那雙碧綠的眼眸中，亞爾特利斯看見了某種複雜的情緒——驚訝、困惑、以及一絲微弱的......希望？

「走吧，愛莉絲。」

艾克斯的聲音打斷了這短暫的交流。

愛莉絲低下頭，默默跟上父親的腳步。

錫安城的領主城堡內。

宴會廳燈火輝煌，長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食。烤全羊、燉牛肉、新鮮的水果和蔬菜、精緻的糕點......這場宴會的規格，絕對稱得上是「盛大」。

「來來來，魔王大人請坐上座！」

艾克斯殷勤地招呼亞爾特利斯坐在主位旁邊。露娜、依莎娜和托兒則被安排在稍遠的位置。

「今晚的菜色都是天堂谷的特產！」艾克斯笑著介紹，「特別是這道烤全羊，可是我們這裡的招牌！」

「看起來很美味。」

亞爾特利斯禮貌性地讚美，但並沒有動筷子。

「哦？魔王大人怎麼不吃？」艾克斯眨眨眼，「難道不合胃口？」

「我習慣等主人先動筷。」

「哈哈哈，您太客氣了！」

艾克斯拿起刀叉，俐落地切下一塊羊肉送入口中。

「您看，美味吧！」

『他自己吃了......』亞爾特利斯微微皺眉，『下毒的可能性排除？』

『未必。』睿智冷靜分析，『毒可能只下在特定的菜餚裡，或者只在你的餐具上。別掉以輕心。』

「魔王大人，請。」

愛莉絲端著一杯酒走上前，雙手微微顫抖。

「這是天堂谷最上等的葡萄酒，請......請品嚐。」

亞爾特利斯接過酒杯，低頭看了看杯中紅得近乎黑色的液體。

『這杯酒——』

睿智的聲音瞬間變得嚴肅。

『有毒。我聞到了「沉睡之霧」的味道。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麻醉劑，只有與酒精混合時會釋放出特定的魔力波動。』

『......』

亞爾特利斯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。

他抬起頭，望向愛莉絲。

少女的臉色蒼白，嘴唇微微發抖，眼眶中甚至泛著淚光。

她知道。

她知道這杯酒有毒，卻被迫親手端給他。

「怎麼了？魔王大人？」艾克斯的聲音從旁邊傳來，「不喜歡葡萄酒嗎？」

「不。」亞爾特利斯平靜地說，「只是在想，這麼好的酒，應該與主人一起享用。」

他轉向艾克斯，舉起酒杯。

「艾克斯領主，不如我們對飲一杯？以示友好。」

空氣瞬間凝固。

艾克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，但只是一瞬間。

「哈哈哈！魔王大人真是豪爽！」他大笑著舉起自己的酒杯，「好！咱們乾了這杯！」

兩人同時舉杯——

然後，亞爾特利斯注意到了一個細節。

艾克斯的酒杯，與他的不同。

形狀相似，但杯腳處的花紋略有差異。

『他有專屬的酒杯。這傢伙早就準備好了。』

「等等。」

亞爾特利斯突然開口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我突然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。」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，「既然是為了友好，不如......交換酒杯？」

艾克斯的笑容終於僵硬了。

「交換......酒杯？」

「對。」亞爾特利斯的眼神變得銳利，「在我的故鄉，這是表示最高信任的儀式。您不會......拒絕吧？」

宴會廳內鴉雀無聲。

所有的賓客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，目光集中在兩人身上。

艾克斯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。

「這......」

「怎麼了？」亞爾特利斯的語氣輕鬆得可怕，「艾克斯領主，您不會是在酒裡下了什麼東西吧？」

「當、當然不是！」艾克斯連忙否認，但聲音已經開始發抖，「我只是覺得這個儀式有些奇怪——」

「那就交換吧。」

亞爾特利斯直接將自己的酒杯遞了過去。

艾克斯接過酒杯，手在微微顫抖。

他看著杯中的紅酒，臉色逐漸發白。

「請。」亞爾特利斯舉起艾克斯的酒杯，「一起喝？」

「我......」

艾克斯的喉結滾動。

就在這時——

「父親大人！」

愛莉絲突然站了出來。

「請......請不要再這樣了......」

少女的聲音顫抖，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流下。

「我不想......我不想看到更多人死......」

「閉嘴！」艾克斯怒吼，「這是為了梅迪安家族的未來！為了我們的榮耀！」

「什麼榮耀！」愛莉絲哭喊著，「靠著背叛和暗殺得來的榮耀嗎？母親......母親如果知道您做的事，絕對不會原諒您的！」

「你這個......！」

艾克斯舉起手，似乎想要打愛莉絲。

但他的手還沒落下——

「轟！」的一聲巨響。

艾克斯的酒杯爆炸了。

確切地說，是被一道精準的火焰魔法擊碎。

紅酒濺了艾克斯一身，他嚇得跌坐在地。

「下一發。」

冰冷的聲音從窗戶方向傳來。

依莎娜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窗邊，右手高舉，指尖凝聚著一團灼熱的火球，赤紅的眼眸正對準艾克斯的腦袋。

「再敢動一下，我就把你燒成灰燼。」

宴會廳內瞬間陷入混亂。

騎士們抽出武器，但下一秒，一道黑影閃過——

露娜已經橫在亞爾特利斯身前，雙刀出鞘。

「誰敢動，死。」

簡短而致命的宣告。

托兒則不知何時出現在愛莉絲身旁，一把將少女拉到自己身後保護起來。

「艾克斯領主。」亞爾特利斯的聲音平靜得可怕，「現在，您要解釋一下嗎？」

艾克斯癱坐在地上，渾身發抖。

他的計畫完全被識破了。

而那個少年——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年——正用一種彷彿在看蟲子的眼神俯視著他。

「我......我......」

「算了。」亞爾特利斯搖搖頭，「看來談判是不可能了。」

他轉身看向愛莉絲。

「愛莉絲小姐，您願意跟我們走嗎？」

「什麼......？」

「留在這裡，您會成為您父親的棋子。」亞爾特利斯說，「但如果跟我們走——至少在黑森堡，沒人會強迫您做不想做的事。」

愛莉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年。

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，但她依然能清楚地看見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中的真誠。

「我......」

「愛莉絲！」艾克斯驚恐地喊道，「你不能跟他們走！你是梅迪安家族的公主！」

「公主？」愛莉絲苦笑，「一個被當作毒酒工具的公主嗎？」

她擦了擦眼淚，走到亞爾特利斯面前。

「請......請帶我離開這裡。」

「我會的。」

亞爾特利斯看向依莎娜。

「我們走。」

「不行！」艾克斯掙扎著站起來，「來人！攔住——」

「轟！」

又是一道火焰。

這次，火球從艾克斯的耳邊擦過，在他身後的牆上炸開一個拳頭大的焦黑坑洞。

「我說過。」依莎娜的聲音冷得像冰，「再動一下，下一發就是你的腦袋。」

艾克斯僵在原地，再也不敢動彈。

亞爾特利斯帶著愛莉絲大步走向門口。

露娜殿後，雙刀在手，任何膽敢靠近的騎士都被她的氣勢嚇得不敢上前。

「這不會就這樣結束的！」艾克斯在身後怒吼，「你們得罪了梅迪安家族！整個天堂谷都會——」

「閉嘴。」

亞爾特利斯停下腳步，回頭看了艾克斯一眼。

那眼神冷漠得讓人心寒。

「艾克斯領主，今天我饒你一命，不是因為仁慈。」他說，「而是因為我不想讓愛莉絲親眼看到她父親的死。」

「下次——」

他的手握緊虛空之杖，杖首的魔石閃爍著不祥的紫光。

「不會有下次了。」

說完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宴會廳。

第二章 完

——下一章：毒酒與背叛